承德帝賢針紡股份有限公司(以下稱帝賢B)座落在承德縣，縣城離當年皇帝消夏的承德避暑山莊相距大概兩小時車程，而離皇帝狩獵的木蘭圍場有四五小時的車程。
帝賢B董事長王淑賢在當?shù)赜小巴醢肟h”之稱，因為無論是利稅繳納，還是土地占用，帝賢B都撐起了縣里的半邊天。而當初王淑賢為公司取名“帝賢”，也是因他想做紡織行業(yè)的皇帝。
然而，最近，“王半縣”掌控的的帝賢B———中國第一家民營B股企業(yè)，正陷入資金困頓，官司纏身之中，而王淑賢手中的股權也存在被拍賣的可能。
“市里說已經給我準備了9000萬，只要我說話，隨時可以借來應對銀行這邊的債務，但是我不想開這個口。工廠的存貨和應收賬款就值2個多億。廠里還有3000畝土地，由于承德縣的工業(yè)用地都處在縣城里，而縣城四面環(huán)山，可拓展的土地資源少，因此承德市縣兩級政府正準備將這部分地規(guī)劃成商業(yè)用地，一旦轉變成功，帝賢B的土地價值將達9億�！蓖跏缳t雖然左支右絀，但仍然自信。
帝賢B遭遇資金困境，王淑賢和縣市領導，甚至河北省領導都在為此事焦急。
帝賢B停產了？沒有停產？
“發(fā)展太快了，廠房建多了，資金出了問題”，這是王淑賢和本報記者初見面時說的第一句話：“早知道就不上市了，那時候我的企業(yè)好得很，也不缺錢。人家一鼓動上市，我就同意了。結果，手上錢一多，就開始快速擴張發(fā)展，結果現(xiàn)在出問題了�！�
自報家丑麻煩，問什么答什么———王淑賢和一般上市公司高管的表現(xiàn)很不一樣，他的話題和他的辦公室一樣，對記者隨時敞開。
一陣交談之后，王淑賢爽快地答應了記者看看廠房的要求。
在一樓，王淑賢的卡迪拉克就停在門口。在縣城里，這輛車已經成了王淑賢的個人標志，王淑賢每天開著上下班，他說不走路是因為怕路上遇上七大姑八大姨說麻煩事。只要沒事，他每天都會開著車到廠房轉兩圈，他說這樣心里踏實。
行至廠房，工人們會熟練地為他清開路障。隆隆的紡織車間，地面潮濕，王淑賢的車徐徐駛過。王向記者介紹，紡織這一塊基本上都在運轉，平時連雙休日都在開工，只是在2005年的時候全面停產過短短幾天。
那是2005年1月18日，帝賢B發(fā)布公告稱：“因銀行收縮銀根，本公司及子公司資金緊張自2004年11月紡紗廠、造紙廠、服裝廠的產量是一天比一天減少，并開始陸續(xù)停機。造成停機停產的主要原因是沒有資金購買原料，2004年12月初造紙廠全部停止了生產，12月中旬紡紗廠停止了紡紗。合成絲廠、服裝廠因有小部分出口合同怕造成對外索賠到目前還在生產之中，但開工嚴重不足。到目前為止公司及子公司停產率已高達90%左右，目前還沒有出現(xiàn)資金向好的方面發(fā)展的跡象�！�
正是這則公告，令帝賢B連續(xù)三個交易日跌停，引發(fā)了市場的恐慌，尤其是銀行方面。連縣市領導都覺得突然———事前王淑賢沒有和他們通氣，就公布了停產，“不像有的企業(yè)，不但不會主動暴露問題，就是問題被暴露出來了，還要想辦法藏著掖著”。
雖然公司隨后在1月24日表示，在承德市、承德縣兩級政府的協(xié)調下，公司的資金問題得到緩解，公司也恢復了生產，但這個事件無疑成了帝賢B資本市場形象的一個分水嶺，如同推翻了多米諾骨牌。
隨后，深圳市光大銀行蓮花路支行、廣東發(fā)展銀行大連路支行催帝賢B歸還貸款，一些銀行不肯再續(xù)貸、倒貸。在資金緊張的情況下，王淑賢向光大銀行和廣發(fā)行承諾，表示愿意拿自己所持有的股權做擔保。他未料，這個口頭承諾，會被銀行當真。最終，兩個銀行分別對他所持有的發(fā)起人股股份9360.4萬股、8000萬股予以司法凍結，令其股權面臨被拍賣的可能，王淑賢也因此可能失控自己一手發(fā)展起來的企業(yè)。
同時，公司資金鏈的問題也波及到了其他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，以至于一時間公司得派出人專門應付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司。
當記者問，是否覺得當時的舉動有些冒失，現(xiàn)在是否后悔時，王淑賢不假思索地說：“不后悔，有問題就說，就去解決嘛�！�
離開紡織車間以后，車輛駛過縣城邊一片空地，王淑賢說這是為造紙廠準備的污水處理預留地。再前方，就是偌大的造紙車間。
幾層的廠房里，龐大的造紙設備都已裝備完畢，但是一片寂靜，只有三兩個看守的人。車間有兩百多米長，幾個人零落腳步聲令其更顯空曠寂寥。王淑賢邊走邊看，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，叮囑廠里負責人有幾個儀表生銹了，要加點油。
王淑賢不認為自己做造紙是貪圖多元化的錯誤，他把這些從日本買來的便宜設備看作寶貝，說就是賣廢鐵，也能賣上幾千萬，一旦運轉起來，一定可以為廠里帶來可觀的效益，“原來想用廢紙來加工生產，但是運輸成本太高了�，F(xiàn)在我們在大興安嶺批了林地，在縣城附近也安排了林地”。
自始至終，王淑賢都非常坦蕩，無論是介紹運轉正常的紡織廠，還是結了蛛網的造紙廠。
王淑賢是騙子？不是騙子？
王淑賢在資本市場上的評價是復雜的。據(jù)記者了解，目前有個別有資本實力的公司，看好 B股市場潛在的投資機會，也“看好王淑賢這個實在人”，在有意識地對困境中的帝賢B展開調查，考慮是否介入。也有人說，王淑賢有他質樸的一面，“但有時候，人意識的出發(fā)點可能和他行動的結果是相背離的。好人也可能辦壞事”。還有人干脆說王淑賢是“騙子”。
王淑賢的“騙”和原南方證券幫帝賢B做增發(fā)一事密切相關。
2004年7月，帝賢B向境外投資者定向增發(fā)15000萬股B股，結果只有VC CEF BROKERACE LIMITED認購了130萬股，南方證券(香港)公司認購了5800萬股；其余9070萬股全部由承銷商南方證券股份有限公司包銷，也就是說，帝賢B這次增發(fā)的99.13%砸在了南方證券手上，讓南方掏了4個多億。
昨天收盤，帝賢B的股價是1.17元港幣/股；2004年增發(fā)時的發(fā)行價格是3.32元港幣/股。
“你算算就知道南方虧了多少在帝賢B上面了，”一位原南方證券的管理人員表示：“那些給帝賢B做增發(fā)的老南方證券的人都已經離開了。對帝賢B這個公司和王淑賢的具體情況就不太好評說了�！�
“因為南方證券包銷的事情就說王淑賢是‘騙子’肯定是片面的。這首先應該是南方證券的問題。這個公司能不能增發(fā)，增發(fā)價格定多少？券商應該自己做判斷”，一位行業(yè)資深人士評價說，“這個企業(yè)在當?shù)赜写罅客恋�、廠房、設備，是在實實在在做實業(yè)，不是玩空手道的。而且，王淑賢也沒有像有的企業(yè)管理者一樣，一心想掏空上市公司，反而在銀行逼債的時候，王淑賢還愿意拿出自己的股權來擔保。這些都是很實在的。至于公司在經營上出現(xiàn)問題，就很復雜了，也是另外一回事了”。
熟悉王淑賢的承德縣現(xiàn)任副縣長蓋玉堂說：“帝賢對承德縣市的貢獻都非常大。尤其是對承德縣的城市建設、公益事業(yè)、農民工就業(yè)、下崗職工安置，都有突出的貢獻，從某種程度上說，帝賢給承德縣帶來的社會效益要遠遠大于其經濟效益�！�
在承德縣城，帝賢B的影響無處不在。縣城的一條主干道就是以帝賢命名；縣城里最整齊漂亮的建筑就是帝賢家園、帝賢花園小區(qū)，以及帝賢的廠房；帝賢B員工最多的時候達16000多人，現(xiàn)在人數(shù)也近萬，大多是本地和附近農村的勞動力……
“王淑賢為人很正直，很有正義感，也有社會責任感。這么大的資產，身家四個億，絕對不做為富不仁的事情。有損別人的事情他不干，吃虧的是他自己。1999年，農業(yè)受災，全縣的農業(yè)稅就是王淑賢交的，一共850萬。只要誰說有孩子們考上大學，交不起學費，他就給錢”，蓋玉堂說。
當記者向王淑賢求證資助貧困學生的事情時，他說，原來資助過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有人騙他，他就不太捐了。
當?shù)乩习傩赵诤陀浾吡奶鞎r說，王淑賢在當?shù)睾苡型�，很受尊敬，他的家人也很和氣�?
“一般來說，這么有錢了，還在承德呆著？”但王淑賢說，他只要沒事，每天最踏實的事情就是開車到廠里看看。
是落伍？還是激進？
蓋玉堂認識王淑賢十幾年，對他的市場判斷能力很是欣賞�！�80年代的時候開始辦廠，走的就是市場經濟的路子，從來沒有沾過計劃經濟的光。他雖然文化程度不高，但是很注意學習，今年53歲了，很關注經濟形勢，政策動態(tài)。這應該也是他過人之處�！�
記者幾次去王淑賢的辦公室都發(fā)現(xiàn)，他總是呆在大會議室里辦公。橢圓形的會議桌上，一端放著大電視機，桌上一處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，一處放著一些文件資料、報刊雜志和他的茶杯，他隨時根據(jù)自己的工作內容調整位置，而外面有著大班椅的辦公室則空閑著。
王淑賢說，前幾年老看公司的年輕人在上網，看公司的消息，后來他干脆學著自己上網， “我那個年代沒有學什么拼音，不知道怎么打字，我就只點擊，不輸入�！彼F(xiàn)在每天固定瀏覽幾個財經網站，此外，早上和下午中央電視臺二套的“證券時間”是他必看的節(jié)目。采訪時，他興致勃勃地和記者說起當天“證券時間”里老姜說的“股市十八怪”，說他喜歡老姜。
蓋玉堂告訴記者，他家里現(xiàn)在每天都有一堆報紙，像《經濟參考報》、《參考消息》等，都是王淑賢給他訂的，是為了督促他學習。
一方面，王淑賢善于學習，另一方面，他也很“頑固”。
在說到公司向銀行貸款、續(xù)貸、倒貸難的時候，王淑賢語氣激動，花了很多時間說他遇到的幾宗明著暗著的商業(yè)索賄，“那些煙囪都不冒煙的廠子，輕輕松松就貸到幾個億了。我們貸不到款，因為我堅決不給人回扣”。王淑賢激動之時甚至說，帝賢B的貸款難就是因為自己不肯向市場不良風氣妥協(xié)，“我倒要看看我們的金融改革到底改成什么樣，我不相信這個社會是這樣的”。
蓋玉堂則指出，帝賢B的問題不是當?shù)劂y行不支持企業(yè)發(fā)展，主要是受國家宏觀經濟調控的影響。前幾天，央行有一個工作組來承德縣做調查，聽取基層對當期金融政策以及服務的反饋意見，蓋玉堂說，他當時就直說了：現(xiàn)在國家的金融政策是一種不成熟的政策，就是“一抓就死，一放就亂”�？h級的銀行都成儲蓄所了。市級銀行都沒有權利放貸，全收到省級�？h級銀行，還不如我們信用社主任，我們信用社主任還能批點錢呢。我們縣級的這些行長也想為地方經濟的發(fā)展做點貢獻，可是沒有權利，沒有辦法呀。
當記者問王淑賢，如果說那樣的操作已經成了市場的潛規(guī)則，他不能順應就可能導致很不好的后果該怎么辦時，王淑賢脫口而出：“我的企業(yè)就是垮了我也不給回扣，我就是死了也不給。”
同樣的問題，王淑賢不止在貸款時遇到。
王淑賢解釋這么多年只鐘情于日本市場的原因是———“和日本人打交道二十多年，沒有遇到過回扣的問題，做生意很簡單，很放心。和歐美的一些廠家接觸過一次，就是因為遇到這個回扣問題，我就放棄了�！�
記者在采訪中，見到了王淑賢準備遞給河北省領導的一份文件，事由是他的一套進口設備被海關扣押，他認為就是因為他沒有給有關人士“通融”，導致海關扣押設備，而現(xiàn)在那套價值近兩千萬美元的設備因為日曬雨淋已經面臨報廢。此間，各級政府已經在此間多次斡旋，希望王淑賢緩和一下關系。但他的選擇是，準備訴諸法律索賠。
縣里的官員也表示，“王淑賢的這種正直是雙刃劍，肯定會傷到自己，旁人也很著急”。
記者從帝賢B2005年的年報中發(fā)現(xiàn)，公司全年的接待費用是17.7萬。董秘陳志國說：“是這么多，其他有的公司動輒上百萬�！�
在王淑賢看來，給人家送上幾瓶當?shù)鼐坪屯撂禺a，就已經是很客氣的事情了。
是王淑賢的觀念走得太快了，還是他太“保守頑固”？
王淑賢指著縣城入口的那尊老黃牛雕塑說，那是自己，勤勤懇懇，日曬雨淋。
這片綠花地和雕塑，帝賢B花了30多萬。原來那頭牛旁邊沒有鐵圍欄，2004年這塊綠地交給政府管理后，加了欄桿。于是老百姓開玩笑，說這個欄桿一加，帝賢B就被困住了。
如果帝賢B被困，到底是被什么困住了？王淑賢這個老黃牛能否沖破欄桿，再次奮蹄？
雕塑不遠處，灤河和老牛河沿著縣城邊沿靜靜流過，王淑賢說，無論怎么旱，灤河從來沒有干涸過。
事件回放
2005年1月16日公司發(fā)布停產公告。公告稱因銀行收縮銀根導致本公司及子公司資金緊張。自2004年11月起紡紗廠、造紙廠、服裝廠開始陸續(xù)停機，目前為止公司及子公司停產率已高達90%左右。造成停機停產的主要原因是沒有資金購買原料。目前還沒有出現(xiàn)資金向好的方面發(fā)展的跡象。
2005年1月24日 公司發(fā)布復產公告。公告稱，停產公告發(fā)布后，引起了承德市、縣兩級政府以及各債權銀行的高度重視，多次到公司調研，協(xié)調解決相關問題。 經過各方共同努力，公司資金緊張的局面得以緩解，公司停產部分預計將在3月15日復產。
2005年3月15日 公司發(fā)布大股東股票被司法凍結的公告。公告稱，公司大股東王淑賢所持公司發(fā)起人股已被司法凍結。如果公司未來無力償還廣東發(fā)展銀行大連路支行、深圳光大銀行蓮花路支行的貸款，王淑賢承諾用個人全部資產及股權替公司償還這部分貸款。
2005年3月15日 公司發(fā)布復產及風險提示公告。公告稱，公司目前生產已基本恢復正常。但公司同時公告，雖然公司資金可以正常周轉，但本公司陸續(xù)還有一些銀行的貸款到期，銀行是否能對其給予正常續(xù)貸，目前尚存在一定不確定性，因此敬請投資者注意投資風險。
2006年7月14日公司發(fā)布重大事項澄清公告。針對此前媒體報道公司大股東王淑賢被依法凍結的93,604,000股將被法院拍賣的消息，公司稱確有此事。公告提醒投資者，一旦拍賣成功，本公司實際控制人有可能發(fā)生變更，廣大投資者應注意投資風險。此前，公司因媒體對股權拍賣的報道導致公司股票停牌。
2006年8月1日 公司發(fā)布董事會公告。大股東王淑賢對法院即將進行的股權拍賣提出異議，認為深圳市中勤信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出具的評估報告不合法，應屬無效。
2006年8月2日 公司發(fā)布第三屆董事會第四次會議決議公告。根據(jù)公告，此次會議審議通過了《承德帝賢針紡股份有限公司整改報告》、《財務管理辦法》、《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實施細則》、《董事會戰(zhàn)略委員會實施細則》等。 (曉 河 整理）
